暖人的熱忱
——母嬰“守護神”畢蟬琴教授
發(fā)布時間:2024.09.20

因為有你,我換了人間!
“我們要找畢嬋琴。”位于金華一條小街的一間屋門前,站著三四個小青年。
房門應聲而開,一個苗條的女青年走出來,問道:“有什么事兒?”
“我們是國立上海醫(yī)學院的。”站在前面的一個男青年遞過一張紙,說,“學校要我們來找畢嬋琴。”
“我就是。”畢嬋琴接過紙條,匆匆看了看,說,“啊,你們是39級的,看到你們有點兒眼熟,趕快進來。”
日本占領上海前夕,上海醫(yī)學院教務主任兼藥理科主任、教授朱恒璧臨危受命,出任代理院長,1940年去掉代理兩字。日本人占領上海后,上海醫(yī)學院的大門站著日本憲兵,學生、老師進校門時要給這些憲兵鞠躬,并且不準老師和女學生化妝。這些無恥的規(guī)定讓許多學生拒絕上課。朱恒璧決定學校西遷,還通過國民政府教育部給內遷去的學生申請到免學費讀書,免伙食費。
上海至重慶,山重水復,交通不便,且一些地方,匪患時有發(fā)生,非一日之功也。不少學生家庭窮困,更沒有經歷過這么遠的“長征”。學校既要給他們提供必要的生活費,還要保證他們的安全。不能只是定一個終點,而讓學生自己去。漫長的行進路線,沿途一定要設置中轉站或接待站。
朱恒璧首先考慮的是在金華設置一個中轉站,既集結零星離開上海的學生,又可作為他們的一個緩沖帶。來金華集結內遷的學生,每人發(fā)給2000元。同時聯(lián)系沿途城市的上海醫(yī)學院畢業(yè)而在當?shù)鼐蜆I(yè)的學長提供接待援助。
畢嬋琴被選中到金華接待站負責接待任務。老師了解到她是個農家女,家庭窮困,吃得苦,從小學就靠編織掙錢讀書,在班上又顯出了不一般的組織能力。
1917年12月8日,畢嬋琴出生在浙江寧波鄞縣的一戶貧苦人家。家里有五個孩子,她是老四。父親是私塾先生兼替別人做賬,但仍不能養(yǎng)家糊口,還要借貸度日。母親幫人縫補和編織草帽賺取微薄的收入。畢嬋琴心靈手巧,從小就向母親學習編織。到后來,她把自己的童趣、夢幻、追求都織了進去,以致織出的一個個草帽、手袋別具一格,很受歡迎。隨著歲月的逝去,她的年齡也增加,她渴望上學、獲取知識、了解世界。父母也同意,母親說:“你的學費你就編出來吧。”
母親的一句玩笑話,激勵了女兒,她利用小學、中學的課余時間進行編織,一路織進了浙江之江大學化學系,后因無法交學費而輟學,去小學執(zhí)教。1938年考入國立上海醫(yī)學院。父親有意見:“如今是實業(yè)救國救家,你應該考個畢業(yè)后搞實業(yè)的學校呀。”
“爸爸,”畢嬋琴抱著父親的胳膊搖著,笑瞇瞇地說,“你和媽媽經常都在說,哪家媳婦生的小孩兒死了,哪家媳婦難產……女兒要在這方面走一條路!”
進了醫(yī)學院后,對開設的每一門課、老師上的每一堂課,畢嬋琴的認真勁兒,都遠遠超過當年在母親教導下學習的編織。她要拿出比學編織還要加倍的努力和韌性,在未來的人生中編織自己看準的心中的醫(yī)學夢。
學校派她到金華,她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無形之中有一種在和日本人對抗,為西遷的母校添磚加瓦的感覺。1941年5月,金華接待站的任務基本完成,畢嬋琴離開,經廣州、柳州、貴陽,長途奔波2個月,終于到達重慶歌樂山,走進了新建的簡易學院開始了正常的學業(yè)。
這是1962年下半年。前幾天,一個年輕老師給這個班的學生講授“月經生理”。下課后,教室?guī)缀跽隋仯?ldquo;沒有聽懂”“照本宣科”。
班干部勸大家下來多看看書,結果越看越糊涂,于是,學生一致要求學校安排另外的老師重講。
這批學生是1958年進校的,轉眼就要畢業(yè),很可能把進校四年來的一些想法集中到了這個老師的講課上,借以出出心中的氣。學校認真分析了這個意見,從積極的層面上看,這反映了學生的上進心。馬上要畢業(yè),沒有學好,今后怎么工作?怎么面對患者?學校很重視,讓重醫(yī)附一院婦產科派個有教學經驗的老師去。司徒亮主任找到畢嬋琴,給她講了相關情況,說:“只有你去,才壓得住陣。”
鈴聲剛停下,畢嬋琴“噔噔噔”地大步走上了講臺。好多學生興奮得合不攏嘴。他們聽說過畢嬋琴,是從上海醫(yī)學院過來的,教學、醫(yī)療、科研都是一把好手。畢嬋琴在重慶畢業(yè)后,就去了重慶婦產科醫(yī)院工作。由于熱愛文體活動,在抗日救亡的演出中,她和比她高一年級,在歌樂山下的中央醫(yī)院工作的李宗明逐漸相知相愛,1945年1月6日,在重慶若瑟堂舉行了只有兩個親人參加的婚禮。不久抗戰(zhàn)勝利,二人回到上海,進入上海醫(yī)學院。1946年,畢嬋琴升為上海紅會醫(yī)院總住院醫(yī)師,很快又升為主治醫(yī)師,1956年任婦產科副主任、副教授。1958年,畢嬋琴來到重醫(yī)附一院,擔任司徒亮主任的副手。事實上,副院長司徒亮更多的是做重醫(yī)附一院的行政工作,婦產科就是畢嬋琴在抓。
“聽說你們‘月經生理’沒有聽懂,我今天來重講一遍。我盡量講清楚,你們也盡量記好筆記。”畢嬋琴從包里取出講義、圖冊之類,一字一句地說,“你們的教科書是有些簡單,從文字上是不容易看懂、弄明白。”話剛說完,一張示意圖就掛在黑板一角了。
有的學生從一些上海過來的老師那里聽說過她,在上海醫(yī)學院上課時,從三輪車下來,一身素色旗袍,看似裊裊婷婷,可是行走快捷,人還未到,腳步聲就到了。聽她上課完全是一種享受,聲音清亮,生動活潑,沒有人會打瞌睡。
“月經的生理變化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這里簡單地介紹這種周期性的變化……”她邊講邊指著掛好的圖,然后又用粉筆在黑板上畫著。
50分鐘很快過去了。大家聽得很入神,記得也很清楚,收獲很大,晚上去圖書館整理筆記,比哪次都順利。
學生們高興,可是畢嬋琴卻高興不起來。走在路上都心情沉重,教學醫(yī)院的醫(yī)生必須既是好醫(yī)生,還是好老師,缺一不可。打鐵先得自身硬,先從自己科室的醫(yī)生抓起,決不允許再次出現(xiàn)學生要求重講的狀況。在婦產科的科務會上,她說:“學生是一張白紙,你不要說幾句念幾句就完了,你要站在他們的角度,體會他們能不能把你這個東西搞懂。我的體會是,醫(yī)學教學其實就像掛彩旗一樣,講不清楚的就要用圖來說明。50分鐘以內,你掛得越多,學生就越能夠懂。同時,還要學會畫畫,人體的每一個器官,甚至細胞,你畫出來后,再加上講解,形象就變得生動,聽的人就更容易接受了。當然最好能夠邊畫邊說。”
就連從上海來的年輕醫(yī)生葉之美,她都不放過,只要她接的新課,都要試講。講完后,她把葉之美叫到一邊,說:“之美,你這個課講得不錯。你要記住,老師對所講的內容,一定要搞得非常透徹。不透徹你就多看書,找參考書看。你透徹了,融會貫通了,肯定講得更好。實際上這就是一碗水與一桶水的關系。”緊接著,她還介紹了自己的經驗,講課時怎么舉例子,做到既恰如其分,又能吸引學生,使一堂課生動活潑,學生聽起來不枯燥。
在畢嬋琴輔導教學的過程中,葉之美獲益匪淺。不僅是葉之美,來科室的年輕醫(yī)生的教學很多都是畢嬋琴這樣輔導出來的。1975年,學校派吳秋萍去永川基地教學。畢嬋琴放心不下,安排好科室的工作后,決定親自陪她去。
20 多歲的吳秋萍,畢業(yè)的時間也不久,手里既沒有好的教科書,年資又低,沒有教學經驗,覺得壓力很大。畢嬋琴對她說:“這正是鍛煉自己的機會,丑媳婦早晚都要見公婆!秋萍,你好好準備一下。”接著給她講了分娩生理的課程要從哪些方面著手準備,要求三天時間,把教案整理好給她看。
吳秋萍如期完成教案,送給畢嬋琴修改。畢嬋琴一個字一個字修改后說:“你單獨講給我聽,就像上課一樣。”
面對畢主任這個學生,吳秋萍好忐忑,臉頓時紅了:“畢主任,我好心慌!”
“慌什么?大膽地講,我當初還不是這樣過來的。”講完后,畢嬋琴說,“你板書時,應該做到一邊寫一邊講,不然就空堂了。”然后對圖片展示的次序,對受精卵的分離、囊胚等等都一一做了指正。
到了基地后,畢嬋琴審閱當?shù)乩蠋煹慕贪福笏麄冊囍v,讓吳秋萍也當著當?shù)乩蠋煹拿嬖囍v,達到要求了,才允許上講臺。她語重心長地說:“學制縮短,我們講授的知識可不能縮短。學生沒有學好知識,怎么治病救人?”
1991年,學校安排吳秋萍給1987級講授“正常分娩”。其實這課她在永川基地就講過了,但那是小課。如今是一個年級的大課,吳秋萍沒有講過。畢嬋琴仍然要求她先試講,講完后,對吳秋萍說:“你講到骨盆傾斜度時,光是理論上一個圖不行,你可以用手上的道具。什么叫作骨盆傾斜度呢?就是你把骨盆拿起,入口的那個平面和地平線的交界,就是骨盆的傾斜度。作為老師,要把內容吃透搞懂,然后變成自己的話講出去。記住,50分鐘要卡住,不能拖堂,拖了學生有意見;沒到時間,只講49分鐘也不行,學生會瞧不起你,說你肚子沒有貨了。要恰到好處。”
于是,吳秋萍豁然開朗。這樣形象地講,學生肯定明白。“你講的影響分娩的三大因素,可以舉例來說明呀。”畢嬋琴繼續(xù)說,“比如說,這個娃娃是多少克,那個產力怎么樣,骨盆怎么樣,你讓同學們去判斷。比如,娃娃是 3500克,產力是正常的,骨盆稍微偏小,讓同學去分析產婦能否順產。這樣,跟學生就互動了,而且學生對三大因素也會有印象。”
要講“難產”這一課了。畢嬋琴又不放心了,仍然要吳秋萍先試講:“你知道,千百年來,中國有多少產婦、嬰兒死于難產嗎?我們講好這個課,等于是培養(yǎng)一批批去與死神搏斗的戰(zhàn)士。”
凡是沒有講過的課,畢嬋琴都要吳秋萍試講,試講了“異常分娩”后,她對吳秋萍說:“你講到Bishop評分,就是講宮頸成熟度,成熟度有硬和軟,硬的是0分,稍微軟一點就是1分??墒牵氵@么講太抽象化了,誰懂什么叫硬,什么叫軟?軟到什么程度,硬到什么程度?我建議你可以跟學生這樣講,如果硬的話,就像人的鼻尖;宮頸比較軟的話,就像人的嘴唇。這樣一講,別人就不難明白了。”
不僅是對年輕醫(yī)生如此,對年資高的醫(yī)生,畢嬋琴也一樣嚴格對待。畢嬋琴總是說:“醫(yī)學就是科學,只能一把尺子。現(xiàn)在對學生負責,實際上就是對今后的病人負責。所以,不管年資高低,包括我自己,都只能一把尺子。這樣,我們才問心無愧。”胡培華教授說:“我始終記得畢主任講前置胎盤無痛性反復性的陰道流血時舉的例子和深入淺出的解釋,在自己的教學中反復運用了幾十年。”
“畢主任,市衛(wèi)生局通知我們,”重醫(yī)附一院副院長司徒亮匆匆來到婦產科,對畢嬋琴說,“衛(wèi)生部下命令不準我們拿利凡諾引產了。”
“利凡諾不錯呀,人家蘇聯(lián)用得這樣好,我們也用得不錯,為什么不準?”
新中國建立后,逐步開始了計劃生育工作。1953年8月,政務院副總理鄧小平指示衛(wèi)生部改變限制節(jié)育的態(tài)度和做法,幫助群眾節(jié)育,并且批準了衛(wèi)生部修訂的避孕及人工流產辦法。1956年9月,周恩來在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指出:“我們贊成在生育方面加以適當?shù)墓?jié)制,衛(wèi)生部門應該協(xié)同有關方面對節(jié)育問題進行適當?shù)男麄?,并且采取有效的措施?rdquo;1962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出《關于認真提倡計劃生育的指示》:“在城市和人口稠密的農村提倡節(jié)制生育,適當控制人口自然增長率,使生育問題由毫無計劃的狀態(tài)逐漸走向有計劃的狀態(tài),這是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中既定的政策。”
要施行避孕及人工流產,一時沒有很好的方法和藥物、技術。普遍采用的“水囊引產”,感染率很高,常發(fā)生敗血癥。婦產科的醫(yī)護人員心里很著急。一天,主治醫(yī)生卞度宏在蘇聯(lián)的一個雜志上看到了利用利凡諾引產的報道,很是興奮。他拿著雜志,立即去找到畢嬋琴:“我們可以照搬過來,先在兔子身上做實驗。好不好?”
根據蘇聯(lián)的報道和實驗的結果,用利凡諾0.1%100毫升即100毫克引產,開始在教學醫(yī)院做,收到了好的效果。1965年,這個新的引產方法被某家基層醫(yī)院知道了,也開始搞??墒?,他們把0.1%看成了1%,結果造成病人肝腎功能衰竭。“司徒院長,我覺得這是因噎廢食。0.1%和1%,10倍的差別呀!他們都不問一下,就馬上判定這方法不行。”畢嬋琴理直氣壯地說,“我覺得可以繼續(xù)研究,事實勝于雄辯嘛。”
一年又一年,重醫(yī)附一院婦產科用利凡諾引產,成功率到達了99%。在四川省計劃生育先代會以及1979年在重慶北碚開的全國計劃生育工作大會上,重醫(yī)附一院都去做了經驗介紹和推廣,而且這一方法還寫進了教科書,成為全國人工流產的首選,為計劃生育技術方法作出了重大貢獻。
婦產科涉及的面很廣,包括女性生殖器官疾病的病因、病理、診斷及防治,妊娠、分娩的生理和病理變化,高危妊娠及難產的預防和診治,女性生殖內分泌,計劃生育及婦女保健等。引產問題解決了,如何避孕又擺在了畢嬋琴面前。長期以來實行的是男性結扎,女性安環(huán)。新的節(jié)育環(huán)生產出來后,要去鄉(xiāng)里推廣。畢嬋琴對黃德英說:“這是新產品,要去試用,你還要協(xié)助他們觀察安環(huán)后的反應。”
“如果遇到有些婦女正好來了月經,怎么辦?”黃德英問:“畢主任,我在那里要待十天半月呀?”
“假若有的來了月經,書上說,要等月經干凈3—7天后,才能安噻。”
“不要管那一套!”畢嬋琴說,“你想一下,如果等到月經干凈3—7天后,子宮內膜是不是都很厚了?再去安環(huán),陰道有可能會一直流血的。人家都是勞動婦女,天天要做事,多不方便!”畢嬋琴雙眼有些迷離,仿佛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個‘不方便’的婦女,聲音也變得有些沉重,“我的經驗是,月經干凈一天就可以了。為什么?因為這個時候子宮內膜已經開始增生了,記住,照我說的做不會錯。”
黃德英確實這樣做了,效果很好,沒有不良反應。不光是月經干凈了就安,還是生孩子后 (剖宮產、順產),都可以即時按環(huán)。畢嬋琴認為:“我們要從實際出發(fā),既要有利于避孕,又要有利于安環(huán)婦女的健康。通過我們的實踐,可以做一個課題,提出新的見解。世界上本來就不只一條路。”
光靠安環(huán)還不行,應生產出自己的避孕藥物。1979年,韓力力從中科院來到了婦產科實驗室,畢嬋琴正領導研制避孕1號。把研制的藥品送給醫(yī)院附近的汽車隊的育齡婦女服用,然后取那些婦女的小便,檢查是否懷孕,評估避孕藥效果。她沒有來以前,畢嬋琴天天去那里收小便,和那些工人、司機家屬熱絡得像一家人。做實驗很原始,沒有設備,只做動物實驗。小白鼠要喂五天藥,冬天天冷,星期天實驗室沒有人,小白鼠沒人管就要餓死、凍死。于是星期天,畢嬋琴就把小白鼠抱回家,放在灶臺上取暖。小白鼠有一種氣味,臭。韓力力說:“畢主任,很臭喲。”
實驗室白手起家,建立激素正常值標準,需要志愿者 (年輕,激素正常),每個月經周期要獻出至少10毫升血。實驗室沒有經費,志愿者沒有酬勞,除了要收集志愿者的尿,還要抽取志愿者的血樣,一般人肯定不干。畢嬋琴親自出馬,一個一個地找志愿者。因平時她對所有病人都有求必應,熱心幫助,所以她出面找人,大家就給面子了。實驗室正常值的標本,全是她去找的志愿者提供的,其中還包括她的兒媳婦。
畢嬋琴領導的婦產科團隊推進的計劃生育工作,克服重重困難,做出了不菲成績,在重慶市、四川省都很有名聲,醫(yī)院每年都被評為市、區(qū)先進集體,1983年獲衛(wèi)生部全國計劃生育先進集體,有的醫(yī)生還被評為先進個人。
計劃生育的另一個問題就是優(yōu)生優(yōu)育,畢嬋琴也考慮得很深入,她對自己帶的研究生彭勤說:“你不要轉專業(yè),繼續(xù)研究你喜歡的遺傳。我去生物實驗室給你找一個副導師,你平常多讀一些國外的書籍雜志,有些國家已經走到前面了。”
彭勤是華西醫(yī)學院1977級畢業(yè)的,看上了“胎兒出生缺陷的產前診斷”課題,報考了重醫(yī)的研究生,沒想到還沒到學校,導師因病去世,就改由畢嬋琴帶他。
畢嬋琴的特長是搞內分泌。重醫(yī)附一院婦產科內分泌的研究、治療從畢嬋琴來了后就開始抓,而且抓得很緊,在西南片區(qū)算得上第一名。她最早研究了下丘腦—垂體性閉經,開了西南地區(qū)的先河,為此,還專門建立了婦科內分泌實驗室,與重慶大學聯(lián)合研究下丘腦性閉經的藥物,用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來治療下丘腦性閉經。不管是閉經、閉經溢乳綜合征,還是高催乳素血癥、垂體腫瘤等方面,他們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20世紀80年代的一天,婦產科來了一個20多歲的女青年,體胖,自述月經不正常,經多次檢查,系垂體瘤壓迫,抑制了第二性征。畢嬋琴多次與腦外科的負責人探討交流,決定用手術治療。腦外科鄭履平主刀,幾家駐渝媒體的記者和有關部門的同志全程觀看了這次填補西南地區(qū)空白的手術。手術很成功,女青年的女性性征恢復正常。
患者唐某某,從1979年開始,月經不正常,每次到醫(yī)院都點名要畢教授給她看。經過精心治療,她不但月經恢復正常,還懷了孕,生下一個健康的寶寶。
畢嬋琴去上海出差,了解到上醫(yī)婦產科醫(yī)院使用一種叫做尼爾雌醇的藥物來改善女性更年期癥狀后,就去找長期研究和開發(fā)該藥的陸湘云醫(yī)生:“這是好藥!我要帶回去在西南地區(qū)推廣,為廣大更年期婦女做點兒好事。”
因此,彭勤應轉內分泌專業(yè)才適合,可是畢嬋琴不同意:“他選的這個課題是優(yōu)生優(yōu)育最需要的。”她到生物實驗室找了專門研究染色體的老師做自己的副手,協(xié)助她指導彭勤。彭勤發(fā)現(xiàn)人工流產后的胎兒絨毛進行染色體檢測,能檢測出胎兒染色體是否正常。這就堅定了畢嬋琴的信心:“朝這方面發(fā)展是對的,開拓一條路。”
做出染色體檢測后,她專門去北京,找有關專家指導、鑒定。出乎預料的是,同步的改革開放,同步的學習外國的經驗,而且?guī)缀醵际且獯罄辰淌诘?/span>同一篇文章,全國有好幾家,包括中國醫(yī)學科學院有關部門也根據這篇文章在做絨毛染色體檢測。畢嬋琴請教的這個專家也在做,看了檢測的染色體后,勸道:“畢教授,你們是搞臨床的,還是應從臨床方面努力,搞點兒實際的胎兒診斷研究吧。”
這個專家做的跟畢嬋琴拿去的幾乎一模一樣,后來,還得了國家科技獎。畢嬋琴氣得哭了一場,但她沒有氣餒:“彭勤,我們要敢于創(chuàng)新,繼續(xù)做!有責任,我來承擔!”
經過一段時間的試驗后,開始在真正的患者 (曾流產,或生過畸形兒,或反復流產) 中做試驗。做了33例,8到10周就能夠看出胎兒的性別,小孩生下后驗證,準確率100%。然后又進行了胎盤絨毛胎兒出生前缺陷診斷的研究,成功后,在內分泌實驗室開展了產前診斷,發(fā)現(xiàn)胎兒畸形,就及時終止妊娠,保證了優(yōu)生優(yōu)育。畢嬋琴組織吳味辛、曹珍修等人總結產程圖的臨床應用課題,以后,又進行異常產程圖的總結,在臨床實踐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她參與的《胎兒健康檢查及遺傳咨詢門診》《羊水細胞染色體G顯帶技術試驗》和《妊娠早期絨毛膜細胞直接制備染色體方法的研究》等獲得重慶市重大科技成果獎和四川省科技進步獎。
“快點兒來,黃德英、吳秋萍,你們都來聽一聽。”畢嬋琴人還沒有走進逼仄的辦公室,聲音就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像敲鼓點兒。
大家擠進來,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畢主任,什么好消息,你加工資了?”“你又添孫子了?”“我們又得獎了?”
畢嬋琴一臉燦然:“我今天太高興了,要賣賣關子,讓你們猜。”
大家都搖頭。吳秋萍拉著她的左臂,搖著說:“畢主任,我們猜不了!你說嘛。”
“知道你們猜不到,”畢嬋琴左右看了一眼,激動地說,“老天開眼了,我們有房子了!計生系給了20多萬塊錢,在門診的二樓上面給我們加一層樓。”
黃德英幾乎是喜極而泣。一年又一年,畢主任為了給不斷發(fā)展的婦產科爭取房子,真的是跑斷了腿說破了嘴??!她1963年從重醫(yī)護校畢業(yè)后就到了婦產科,來上班的第一天,就感覺到一個字,擠。婦科、產科,產房、嬰兒室,都擠在三樓的一半里(另一半是外科的病房),產婦的呻吟聲、嬰兒的啼哭聲、人們的腳步聲,又擠又亂,像一個集市。
才來不久的程綺馨也深有同感。有次接收了一個病人,畢嬋琴囑咐她:“你今天就不要回宿舍去了,把病人照管好。”醫(yī)生辦公室豎了一個收折屏風,旁邊放了一張床。畢嬋琴讓患者睡到那床上,叫程綺馨就守在辦公室,發(fā)現(xiàn)有什么變化立即通知她。
黃德英向畢嬋琴抱怨:“畢主任,太擠了,又鬧,對產婦不好喲。”
“小黃,我也知道。”畢嬋琴雙手一攤,“我努力了,沒有辦法!”
幾乎每一個醫(yī)生、護士都對婦產科的局面感同身受,甚至病人都說,你們這個地方太擁擠了。于是,為了事業(yè)的發(fā)展解決辦公條件的窘迫成為畢嬋琴額外的一項重要工作,亦成為畢嬋琴這個科主任與其他科主任一大不同的特點。
終于,三樓全給了婦產科,作為計劃生育病房??墒呛镁安婚L,外科又要收回去了,畢嬋琴很強硬:“收回去可以,但外科病房和我們病房中間的會議室必須留給我們。這么多年了,也該有一個會議室了。”從此,婦產科才有了真正的教研室。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畢嬋琴也沒有逃過“反動學術權威”這一關,被處理在病房里做清潔,當一般的住院醫(yī)生。后期,重慶市成立了計劃生育小組,首先想到的是畢嬋琴,鑒于她的水平和業(yè)績及年齡,請她擔任計劃生育顧問。無形之中,這給從來不走上層路線的畢嬋琴提供了一個與市衛(wèi)生局直接聯(lián)系的渠道。她對有關負責人說:“計劃生育必須科研先行,因為人命關天,不能蠻干,最好成立一個實驗室。”
畢嬋琴立即抽調人員成立了實驗室。她天天跑到總務處去要房子,哪怕只給一間都可以。有時,分管房子的科長不在,她就坐在那里等??崎L回來后,她跟他反復說,甚至跟他哭,直到爭取到。
計劃生育成為基本國策后,要大張旗鼓搞計劃生育,成立計劃生育病房。畢嬋琴只要有空,就在醫(yī)院里轉悠,四處尋找空房子。她看到腫瘤病房只有那個治療室在用,其余的全部空著,里面還有不少垃圾。就去協(xié)商,終于要了一半房子,設了21張床位——正式有了重醫(yī)附一院計劃生育病房。過了幾年,形勢發(fā)展很快,腫瘤病人增加了。腫瘤病房要發(fā)展,向婦產科提出歸還。計生病房又搬到哪里呢?
這時,外科大樓要加一層變?yōu)槠邩亲龈吒刹》?,外科手術室要拆遷,計生病房只好搬到手術室去。當時的手術室,人去樓空,一片狼藉,畢嬋琴和大家一道做清潔,沖洗房間,很快搬了進去。看著這東挪西搬的計生病房,畢嬋琴心里很難受:難道婦產科的幾個部門成了寒號鳥,始終沒有一個自己固定的窩?
正值改革開放,解放思想,沿海遇到紅燈繞道走的作法激勵了畢嬋琴,干脆去集資,成立一家婦產科醫(yī)院。什么婦科、產科,產房、嬰兒室、計劃生育實驗室等,也就不再搬來搬去了。她動用了各種關系,籌集了20萬美金,結果上面不同意,那些籌款也退了回去。
房子解決了,婦產科醫(yī)院卻成為了夢想。已進入老年的畢嬋琴看見自己和同事們經過多年爭取、努力發(fā)展起來的婦產科各部門的繁榮和比過去好一些的條件,欣慰地笑了,但釋懷之余,她心里仍有隱隱的不甘:一些民辦醫(yī)院接二連三問世后,她為沒有把心中的藍圖——重慶醫(yī)學院附屬婦產科醫(yī)院變成現(xiàn)實而抱憾終生。
畢嬋琴正坐在辦公室看病歷,吳秋萍走了進來,說:“畢主任,你在永川摔跤了?”
“畢主任,你不管,你都去照片了。”吳秋萍繼續(xù)說,“給我看看,要得不?”
“沒有啥子,只是肋骨線形骨折。”畢嬋琴輕描淡寫地回答,“都好了。”
畢嬋琴陪吳秋萍到永川教學基地,一待就是一個月。她倆住一個房間,畢嬋琴把吳秋萍當成自己的小孩子那樣子照顧。才從學校出來的女孩子,又突然到幾乎是農村的教學點,肯定有些不習慣。畢嬋琴就開玩笑地說:“秋萍呀,這兒都是農村,粗腳粗手,大聲武氣的,你不要嬌氣,你應該像我這樣。我就是從農村出來的,和他們合得來。”接著又說:“你年輕,這正是鍛煉自己的好機會,你要和大家一樣值班。值班的時候,如果有手術,要參加手術喲。”
吳秋萍有時候要做手術。特別是遇到周末,食堂下班早,周圍沒有餐館,手術完了,就沒有飯吃了。畢嬋琴就在食堂給吳秋萍買晚飯,讓她手術完了后,不會餓肚子。一天,吳秋萍生病了,全靠畢嬋琴照顧。中午,她從食堂帶回來一碗稀飯。吳秋萍沒有食欲,只吃了幾口,就擱在一邊。畢嬋琴勸道:“秋萍,再吃一點兒,人是鐵飯是鋼喲。”
“我吃不下去了。”吳秋萍有氣無力地回答,“擱在那兒,我晚上吃。”
“晚上怎么能吃?飯餿了,細菌多,你抵抗得了?”說完,她端起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她不聲不響地回來了。吳秋萍壓根兒沒有想到,畢主任在廁所倒飯時摔了一跤,而且還摔成肋骨線形骨折。那幾天,生活在同一個房間,她還沒有感覺到畢主任有什么異樣,也許是自己年輕不細心觀察,也許是自己想都沒有想到?;氐结t(yī)院都有好幾天了,她才偶然聽說。此時,她看見畢主任輕描淡寫的神情,心里特難過,肋骨會隨著呼吸運動,骨折后,每呼吸一次都會很痛。眼前的畢主任為了照顧一個年輕醫(yī)生,受了苦,毫無一點怨言,還瞞著不讓自己知道。其實畢嬋琴這樣為別人著想,為別人吃苦的事兒,在婦產科許多人身上都發(fā)生過:
1964年,剛到婦產科不久的程綺馨患了闌尾炎,必須手術。做手術前,家屬必須簽字。叫父母來,明顯不行。程綺馨有個男朋友,但沒有結婚,當然沒有簽字資格,只有畢嬋琴去簽字。手術麻醉,根據周澤昭院長的要求,不準用硬膜外麻醉,也不用腰麻,只能用局麻。程綺馨一聽,心想那不會痛死我嗎?但這時她有什么法?闌尾炎已痛得她死去活來,只求快點手術。
畢嬋琴卻心痛了,要盡量給這閨女減輕一點兒痛苦,不要雪上又加霜。她去找到外科負責人:“既然只能做局麻,就給我找一個手腳輕點兒的醫(yī)生來做,盡量減少疼痛。”
“畢主任,我們科的人你都知道,由你選。”對方笑著說。
“開玩笑,你的人我哪里清楚?反正你給我選一個,拜托了。”
手術還沒有開始,畢嬋琴早早地來到手術室守著,比關心自己的親人還認真。由于是局部麻醉,程綺馨神智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的主任就守在旁邊,心里突然暖暖的,覺得畢嬋琴就像是自己的媽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戰(zhàn)勝疼痛的勇氣。
闌尾取下了。畢嬋琴說:“這個闌尾就像程綺馨的身材一樣,又細又長,都還沒穿孔,還沒化膿。”
程綺馨聽得十分清楚,而且永遠記住了守在自己身邊、關心自己手術的畢主任的這一句話。
“我媽也是,她的一個病人,要我從重慶給她帶東西回去。”鄧安菊在葉之美的帶領下剛接完生,邊在那里清洗邊對同事說,“我哪來錢給她買嘛?”
鄧安菊才到婦產科工作不久,月工資32元錢。過兩天就是春節(jié)了,要回家去。此時卻收到母親的來信,要鄧安菊幫她的病人買胎盤組織液。第二天回老家的車票都買了,身上也沒有錢了,只有跟人借。
恰好,畢嬋琴走進來聽到了鄧安菊的話,立即問:“小鄧,你說你缺什么錢?”
鄧安菊講一遍后,說:“不買嘛,媽要生氣;買嘛,只有借錢。”
“你這個娃兒,過來,”畢嬋琴叫她到辦公室,把女兒李玨的存折遞給她,“我借給你,你去取。”
鄧安菊好感動,雙手接過存折,說:“畢主任,你不怕我不還你?”
“我不怕,你快去取。”畢嬋琴轉念一想,鄧安菊拿著別人的存折,可能銀行不取給她,甚至還會造成誤解,立即說:“下班后,我陪你一路去取。”
鄧安菊完成了母親交代的任務,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坐在車上,想起了畢主任給她交代的一件事兒:“小鄧,我給你說哈,胡醫(yī)生有高血壓喲,平常工作時,你們這些小孩兒不準調皮,不準氣她。”
“嘿,高血壓病人不能生氣,否則后果很嚴重。我對你們年輕人都打過招呼的喲。”
從此,鄧安菊這些年輕人見到胡醫(yī)生,就特別乖,打個招呼都輕言細語的。胡醫(yī)生知道后,感慨道:“謝謝你們,謝謝畢主任像母親一樣的關心。”
倪鳳茜醫(yī)生和畢嬋琴一道出差,不管是在市里,還是省里,都很隨便。倪鳳茜不習慣麻辣,有時一碗飯菜吃了一半就不吃了:“畢主任,我吃不完了。”
倪鳳茜知道畢嬋琴牙不好,順口問道:“紅燒肉你怎么吃?”
“我們科室有婦科、產科、內分泌、計劃生育、實驗室等既相關又相對獨立的部門,我們要根據年輕人的特點、愿望做出不同培養(yǎng)。”畢嬋琴對司徒亮說,“你認為可不可以。”
第二天,在婦產科的一個業(yè)務會上,畢嬋琴對大家說:“婦產科實際上就是一個小的婦產醫(yī)院,要讓你們盡量發(fā)揮自己的特長,把科室搞得紅紅火火。”
她根據每個人的特點、志愿來分析是搞產科好,還是婦科好,還是計劃生育好,等等。如果某人提出的意見跟她的想法不是很吻合,就仔細比較、分析,提出中肯的意見。不只是看眼前,而是看到將來的發(fā)展。
畢業(yè)分配時,程綺馨沒填婦產科,實習的時候就在婦產科,房子窄,病人多,而且三個星期中,一個星期門診,一個星期產科,一個星期婦科,搞得昏頭漲腦的,她不喜歡。她和另一個同學到了科室后,畢嬋琴語重心長:“歡迎你倆的到來,婦產科又多了新鮮血液。你倆瘦高瘦高的,挺適合。我提幾點要求:第一,要培養(yǎng)你們做師資,三年內不能結婚。第二,你倆輪轉,四個月?lián)Q一次。第三,要多讀書,參加科里的讀書報告會。”然后,事無巨細地介紹了在病房要怎么做,門診要怎么做,讀書心得還要交給有關老師審閱、寫評語,等等。
婦產科準備搞病理室,那年春節(jié)后,畢嬋琴派葉之美回上海醫(yī)學院學病 理,學習一年。馬上就要過春節(jié)了,不少人說:“快過年了,你可以回去了。”
葉之美也想回重慶和家人團聚,孩子幼小,快一年不見,怪想念的,就跟畢嬋琴寫信,想在年前回來。畢嬋琴立即回信:“你最好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雖然我們都是從上醫(yī)出來的,但還是要搞好這個關系。你提前走了,人家醫(yī)院會有另外的想法。將來還有人要去學習,人家怎么辦呢?”
葉之美看信后,覺得畢主任分析得對,就在那里安心學習,一個人在上海過了年才回重慶。
吳秋萍上大學時學的是俄語,在醫(yī)學上,廣泛使用的卻是英語。怎么辦呢?社會上又沒有英語培訓班。畢嬋琴對她說:“不要著急,你自己先學。這個和學俄語差不多,你先搞懂音標。”
以后,畢嬋琴給她找了一些淺顯易懂的文章,讓她翻譯。只要有空,她就把吳秋萍叫到辦公室,對著一篇文章一個字一個字,一句話一句話地翻譯,當即糾正,促使她英語翻譯水平很快提高。改革開放后,科研論文的發(fā)表與否,成為檢驗醫(yī)學院校醫(yī)生的一把尺子。曹珍修當了副主任后,畢嬋琴囑咐她:“你要喊你們手下的人寫文章,要抓緊。”
分配給吳秋萍的是“前置胎盤的處理”。拿到這個題目,她不知從何下手,只好去找畢嬋琴。畢嬋琴從文章的立意、結構布局,資料分析,都一一進行了講解。吳秋萍寫了以后,又送給畢嬋琴修改,如是者三。文章中有一個需要說明的問題,用文字敘說,又啰嗦,還說不清楚。畢嬋琴便建議用表格來說明。這篇文章很順利地發(fā)表了,吳秋萍從此以后,在科研論文寫作上有了質的飛躍。
畢業(yè)后,鄧安菊被分配到了婦產科,心里不愿意。畢嬋琴問她為什么不愿來。她說:“我媽媽在縣醫(yī)院就是婦產科,我也到婦產科,多沒意思。”她心里想的是到胸外科,當初就是在那里實習的。
“小鄧,婦產科好。不信你問你媽媽。”畢嬋琴耐心地說,“在這里,你還可以把你媽媽的知識、技術學過來,叫她幫助你。今后,你還舍不得離開。”
1981年,四川省護理學會成立,希望護理人員寫論文,鄧安菊寫了《173例產鉗助產的應用》一文,交給畢嬋琴審閱。畢嬋琴看后叫她到家里來修改。鄧安菊問:“畢主任,會不會影響你和李院長休息?”
“不會的。”畢嬋琴說,“你這是交到省里的,要體現(xiàn)我們重醫(yī)的水平,馬虎不得。”
鄧安菊去時,李宗明正在彈貝多芬的交響曲,興趣正濃。畢嬋琴正在看書,房間里一片溫馨。鄧安菊心里一亮,早就聽人們傳說畢主任夫婦生活很浪漫,有情趣。“文化大革命”前有幾年,李宗明、付雅谷、盛皆英幾位前輩每周都要在醫(yī)院外科大樓葡萄架下開演唱會,引吭高歌。李宗明最喜歡的是俄羅斯民歌。今日得見真實。剛坐下,畢嬋琴走到鋼琴邊,說:“宗明,你停一下,等我們把小鄧的文章修改了,你再彈給小鄧聽。好不好?”
琴聲戛然而止。李宗明關上琴蓋,忙他的事情去了。畢嬋琴一字一句地給小鄧指出,讓她修改。不知過了多久,李宗明走過來小聲說:“嬋琴,我明天要去開大會,穿正裝。你完了后,把西裝、領帶、手絹給我準備好。”
鄧安菊心頭又一熱,怪不得畢主任手指頭很粗燥,原來她在家里事無巨細都要做,連李院長穿的衣服都要給他找好!
轉眼到了20世紀90年代初,已經70多歲的畢嬋琴突然到鄧安菊家里,來不及坐下,就說:“安菊,星期六你跟我一道去查個房。”
一直以來,都是教授、醫(yī)生查房。這是鄧安菊知道的老規(guī)矩,她不解地問道:“畢主任,哪有護理查房的?”原來是重慶某職工醫(yī)院死了一個娃娃,畢嬋琴心里挺著急,要親自去看看。
“過去是沒有,現(xiàn)在從你這里開始。”畢嬋琴說,“護理是一個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你必須去。你先把病例弄好,到時,我講醫(yī)生那方面的,你講護理那方面的。”她遞過有關資料,說,“你先看了再跟我講。”
在畢嬋琴的幫助下,鄧安菊做了認真的準備,查房很成功。從此,開創(chuàng)了護理查房的先例。
1989年,姜淑芬寫的一篇有關產科的文章被全國第五屆婦產科學術會議選中,點名要她在大會上發(fā)言。大會發(fā)言,必須用普通話。婦產科領導在高興之余,又為姜淑芬的“川普”擔心。姜淑芬自己也很擔心,怎么辦呢?此時,畢嬋琴突然說:“每一次全國的會議,各個省市都有人來參加。他們的普通話肯定都帶有地方口音,都不是標準的。我看,姜淑芬用這個普通話講沒問題。”
就這樣,姜淑芬?guī)е厠惹俚墓膭睿瑤е鴭D產科、重醫(yī)附一院的重托,信心滿滿地到濟南,第一次參加了全國性的婦產科學術大會,大大方方地用四川普通話宣讀了論文,獲得了熱烈的掌聲。
研究生彭勤的畢業(yè)論文答辯會,其中一位答辯專家在凌晨四點鐘到達重慶機場,一早參加答辯。彭勤要去機場接專家,畢嬋琴阻止了:“你不能去,起來早了腦殼不清醒,跑來跑去勞累,會影響上午的答辯。我去接,你安心睡個好覺。”
70多歲的畢老師半夜深更替自己去接機,多少父母可能都不會干。彭勤一聽,感動得涕淚雙流。
“畢主任,你還不下班呀?”做清潔的工人把周圍的清潔都做完了,走到診室門口,隨口問道,“都七點了喲。”
早已過了80歲的畢嬋琴退而不休,仍不忘天職,堅持每周兩個半天的專家門診。每次門診,室外候著長長的病人,都是長達四個小時的滿負荷工作。同事們于心不忍,李宗明更是心痛不已??伤龔牟唤锌唷⒉唤欣郏匀粯反瞬?/span>疲。在婦產科門診的醫(yī)生中,她總是第一個到,最后一個離開,仔細地為每一個病人診病,上午的門診常常是中午1點,下午的門診常常是傍晚7點才離開診室。與此相關的輔助科室已經下班,還是會影響必要的檢查和治療。于是,她干脆把上班時間提前一個小時。當護士和工人還在做開診前的準備時,她已經在為病人診治了。
在病人門診病歷上常??梢钥吹剿@樣的囑咐:預約某月某日做某某檢查;某月某日復診,不掛號。對病人的關心,躍然紙上。
對農村遠道而來的病人,她更是關懷備至。唯恐病人找不到有關部門或說不清楚病情,影響檢查或治療,她會親自把病人帶去,并提醒有關同志多加關照。
她每周僅兩次門診,有時病人取到檢查報告后,又錯過了她看門診的時間。為此她和病人約好,屆時專程到門診等候病人,及時為病人處理。有時還告訴患者可以到家里去找她,她要對病人負責到底。女兒李玨勸她:“媽媽,你都八十幾了,要注意點兒身體喲,不要太玩命了。”
她說:“李玨呀,我從小在農村長大,知道這些婦女的艱難。她們好多都是從區(qū)縣農村慕名而來的。我不認真對待,盡快給她們治好,于心不安。”
有一個病人,患尿道息肉,手術后會出血?;颊吆芘郑甙耸畾q的畢嬋琴操作也不方便,就對葉之美說:“葉醫(yī)生,你來。”
葉之美畢竟年輕些,蹲下去后很快就給患者擦了尼爾雌醇。畢嬋琴就一直蹲著,并沒有覺得自己是權威、老專家,還是葉之美的老師,面子上過不去,而是一切以病人為主。她這一舉動深深感染了葉之美:病人是上帝,要熱心地為病人服務。
胡培華1965年畢業(yè)以后,在醫(yī)院待了半年時間,就到永川大安公社當婦產科醫(yī)生了。接生,子宮檢查,計劃生育,安環(huán)、取環(huán),等等,她覺得完全一頭霧水,真的是在“游泳中學習游泳”。一般的還能對付,可是特殊的怎么辦?真是怕啥來啥。一天晚上,一個病人來了。胡培華一看,傻眼了:這個女人的小孩在家里就出生了,但胎盤沒有剝離,起碼過去了五六個小時。胎盤不出來,也不出血,臍帶放在一只草鞋里面。不要說處理,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兒,胡培華心慌了。
畢嬋琴正在附近大龍公社,只有找她出馬救急。公社辦公室一個電話打過去,畢嬋琴急如星火地趕來了。胡培華看見她,猶若見了大救星:“畢主任,怎么辦呀?”
胡培華開始很緊張,以為畢主任會批評她,聽她一說,就放松下來,介紹了情況。畢嬋琴說:“這是產婦神經緊張造成的,給她麻醉一下,就行了。”
果然,麻醉后,產婦放松了,陰道也松弛下來,胎盤很快就自然剝離了。在場的人驚呆了,連聲贊嘆:“神醫(yī),神醫(yī)!”
50多個春秋,畢嬋琴妙手回春的患者不計其數(shù),“神醫(yī)”的頭銜真是名符其實。
從在工作中認識到1946年結婚,畢嬋琴和丈夫李宗明情深似海。李宗明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挨批斗。她堅貞不屈、始終不渝地愛著他、支持他。晚年,二人更是朝夕相處,相依為伴。李宗明退居二線時,她擔心他一時不能適應,有失落感,想方設法為他安排好晚年生活,把房屋裝修一新,布置了一間典雅的書房和溫馨的臥室,讓他好好休息。李宗明因患嚴重的肺炎及糖尿病住院,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她被嚇壞了,整天守在病床前。經過兩個多月的精心護理,李宗明恢復了健康。
慈母般的畢嬋琴在婦產科醫(yī)學的道路上奮斗了一生,于2001年5月6日12時停止了人生的腳步。李宗明在畢嬋琴的照片上寫下了感人肺腑的文字:
這豈止是丈夫李宗明的心聲,這是所有與畢嬋琴交往過的同事、朋友和患者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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